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
林墨用尽全力维持住平整的表皮:说真话,你就会要我么?
时间仿佛在凝固结痂。
林墨支起胳膊垫住后脑勺,从容地说:要我说,都是死局,我就不该本能地来救你。不如让你砸成脑震荡,我再来假惺惺哭你。你被蒙在鼓里,是不是会更爱我一点?
他嘴上这样说着这样风凉的句子,心里却止不住地酸。就停住,生生压下去。又回归了平整。
一百年前何洛洛告诉我青龙坠落,我说你逗我呢?那天是签止战条约的日子,村里到处放鞭炮,砖红色的碎屑飞得乱七八糟。
我就在炮仗声里扯着嗓子跟他喊,我这边的雨刚刚才停,何洛洛你知道雨停了是什么意思吗。就是说,孙亦航,马上,就会回来了。
何洛洛破天荒没跟我对骂。
他哭了。
石化你的那条蛇,我逼他说出所有关于你的事情,然后把它的脊骨抽掉,还想把它每一片鳞,每一块肉都剐下来。
我看着它的尸体,突然想起野史里起死回生的禁术。
林墨像块木头一样平躺着,一字一顿地念:
我的罪名是虐杀战俘。
我用他们的灵体,拼凑了一条龙。
感觉到孙亦航浑身僵硬,林墨笑了,不紧不慢地发疯:我就砍了麒麟头,去凑龙头,因为合适。其实,要不是打不过何洛洛,我也很垂涎白虎那对爪子的。
他双手抓住孙亦航的手臂,慢慢从脸上移开。夺魂摄魄的眼睛一点点浮现出来:人是我杀的,疯是我选的。我做这些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。其实和你,还真没什么关系。你不要自作多情了。
孙亦航反问:头呢?
林墨不说话,孙亦航一拳揍进林墨耳边的软垫,沙发震颤:你不是把它砍了吗,麒麟的头现在在哪里?!
林墨嘴唇微动:何洛洛一把火烧了。他又补充:凤火。
孙亦航翻身下来,蜷坐一团,手指狠狠插进发丝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:你被封了一百年,怎么过的?
林墨坐起来,心里盘算着到底哪个叛徒把以前的事情透出去了。避重就轻:就那么过呗。
不活,就去死;没死,就是活下来了。
他随口粉饰,不会明白这句话暴露了多少。漫长的岁月,荒芜到只能以生,或者死的结局来定义。
再也没有其他的意义。
孙亦航直接把他拎起来。
就是这种陌生的、锋利到想杀了他的表情。林墨一怔,感觉自己还是挺成功的。恨好啊,厌也好,都是理直气壮的,别人欠你的。他在心里想,总归好过你万分对不起我,从此戴上枷锁。
你先走吧。孙亦航低下头,把他往外一推:求你。
林墨拉住他,语气尽量轻松:那你别在这里了,天花板塌成这样,我怕再……
孙亦航冷静地摇头:都掉得干干净净了,还有什么可掉的?
林墨如梦初醒,很久才艰难地笑了下:是哦,确实。
他沉默了下:那好吧,我走了。
孙亦航还像往常的温柔,送他穿过狼藉到门口,明明就只有这么几步路。林墨每走一步,都晕乎乎地腿要软下去,亦步亦趋,离开这片寄存过无限美梦的废墟。
他不觉得彻骨痛。只是小心翼翼捧在手里许久的东西,终于要还回去,有一点走到结局的难过。
恍惚想起初次站到这里,那时还不知道门里的每一帧,都会在缱绻的尘埃中定格。
斑驳的栅栏门在他面前掩上,越来越窄的门缝里,孙亦航的轮廓逐渐黯淡。
竟也能抵一百年那么漫长了。
林墨突然睁大眼睛,孙亦航拽开门,探出身来狠狠抱住了他。一瞬的用力似乎把他肩膀都按碎,又万分不舍地松开。他被拥入怀中,错觉有热切和绝望在翻江倒海,孙亦航定定望他:给我一点时间。
这道门终究隔绝了他们。孙亦航转过身,热泪潸然而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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